已废弃。

【邦良】无晴(下)



『我爱你恰如飞蛾趋向火光
恰如众生朝拜太阳。
我行于晦夜而你如光,我该是什么也不信的,除了你。』

前篇&注意事项传送门: 【邦良】无晴(上)


6.
又大半个月过去,剧组杀青,刘邦带着张良回了家——僵局持续,张仙人尚不得脱身。
先前在剧组,忙碌却到底纯粹,拍戏拍戏加拍戏,回来反倒不一样了——前阵子接的另一部电影临近上映,配套宣传得做足,新闻媒体得应付,投资方院线方也都得吃吃喝喝哄哄,发布会首映式得参加,综艺节目上造势也是有必要的。邦总派头再大,该去的还是一样都不得少,日夜奔波不停。比应召小姐还累,哪儿有好处就去哪儿站台么,刘邦在他十几年的职业生涯里一直打着这个比喻。
其实这也不是常态,邦总么,钱不缺人不缺,私人生活还是有得乐趣的。但张良也不知道,他只当人界明星是当红戏子,哪儿缺就去哪儿陪大爷——忙着呢(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和刘邦思维还挺像)。
于是张仙人能吟一首怨妇诗,独守空闺了。刘邦住高级住宅区,二十几层楼上与地面几似隔绝。张良没什么好干的,看看电视泡个茶,再站到刘邦的偌大阳台上去,看天,风与云层漫卷无际;看地,庸碌众生川流不息;再看看室内,仍是偌大而空荡的,像某个难以面对的人生隐喻。

刘邦忙归忙,晚上却一定归来,他心上已经记挂着有个小仙人在等他回家。他小时候读过句诗,“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当年他在意的是犬都对着归人吠了会不会咬他,而今则不同了,他在心底低吟一遍,于水晶灯金碧辉煌流光或是镁光灯醒目底下,他渐渐觉出这首诗有多美了。
有人在等你回家。

于是张良就还有机会温暖他,茶,灯,愈发常见的调笑与拥抱。张良如老友般伴着刘邦,交谈,三两言语,刘邦辛苦疲惫精疲力尽时他就默默让他一个肩膀,时则纵容,主动交他一个怀抱。他看得透,能开导刘邦也能给他出主意,人情事故不懂,逻辑在情理之外竟也分外明晰。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们相处时间比在剧组时还要破碎,可仍逐渐深刻侵蚀掉每一寸空虚光阴。
有回刘邦还想吻他,他甚至差一点儿得逞——他猝然逼近时张良讷讷不知作何反应,待到对方吐息喷上自己鼻翼时才猛地挣开。
刘邦一双眼实在厉害,眼底寒潭无情,却能叫张仙人都给定住,怔怔如失魂。
实则张良自己也清楚,是他在纵容他,以暖化他心为由的纵容。他本是无情物,他至今都尚以为自己能脱身:我并不喜欢他,我只为着我的镜片。的确如此,他对刘邦的一举一动尚无半分杂念,每回觉得有些别样心绪也权当是对目标可能达成的欣喜。刘邦每瞧他也仍是落空期待,张良身上的光芒仍旧苍白,不带半分人间情色。
——其实也是有偶一刹那变幻的,但太短太浅,让刘邦只觉得是错觉,光线问题。


有时候日久生情不需要多么完美的剧情,仅仅是日久便生情罢了。这是张良在翻电视时看到的一句话,自刘邦口里讲出——那部纯爱片里他演个情种,连指尖烟息都意味了岁月沧桑。他讲这句话的时候盯着镜头,白衬衫v领毛背心,一派深情款款。
张良便不自觉摸摸自己胸口——他有记忆以来便一直不急不缓沉沉吐息仿佛根本不存在的那处而忽地传来一阵急促律动,似一声惊雷,雪云乍变春云簇。
但也只是一瞬,惊雷般短暂。每晚他蜷缩在被褥、或是刘邦的臂弯间,他将指尖搭上刘邦胸膛,光芒悬停半晌什么也没有。
——就算刘邦胸膛当真带上几分温度,张良也只识得被褥温暖,辨不出来的。

都是瞎的。


7.
刘邦是真没了心思,他昨夜终于因着太忙碌不得已没能回家。此刻他仍在赴宴,面前一片晦暗的红色系——他瞧不清楚究竟是霓虹灯打光还是身侧环绕人潮的情欲贪欲清晰可见。
他已坠进名利场温柔乡,却仍念着他家里一张大床上的枕畔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心有清风朗月便堕不成刘邦曾经一度心甘情愿成为的那种俗人。
既然不俗,那就干点离经叛道的呗。邦总起身,推开人潮。他于胭脂香雾间抬头,眸若寒潭望穿秋水。

这边厢张良也不好捱。他已经两天没见着任务目标,干着急。符虽拴在他身上,张良又不好贸然寻去。
何况,两天,这可才两天啊,张仙人满千岁,早度过数十万日夜。双休日一样短暂的四十八小时,算什么呢。张良可拉不下脸——他拒绝承认四十八小时也如此漫长。

在第五十七个小时时,泡着下午茶的张良没等回刘邦,反倒等来韩信。
白龙少主当真闲得慌,横空出没,窜来骚扰正犯闺怨的天驷星君。
“啧,小天驷,你太弱了。”半盏茶的时间里韩信听他讲完现状,颇为不满地皱皱眉:“迂回半天的擦边球有什么用啊,你同小仙童不差不多么。直球,打直球啊。”
“怎么个直球法。”张良仄仄地应他一声,一派提不起劲。
“你要我示范?”
小白龙微挑眉,笑得不大正经。
“行,你试试看倒是。”
张良是真心想学学的,如何撩动一个人。韩信略一思索,起身。
“比如讲……这样。”

刘邦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模样。陌生男人将张良抵在餐桌上,以双臂禁锢以脸庞压迫。他凑得极近,再多一分就能触到的距离。
“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你就这么冷酷么?你心中可曾有半分温度是为了我?”
张良呢?张良其实是毫无反应的,他面色坦然地看着面前韩信的卖力表演——他早知道小白龙有个心上人,捧了千百年也迟迟撩不动。他对韩信的一举一动真是半分触动也不会有的。他这番坦然落在并不坦然的刘邦眼里便愈发变味:他如此坦然地接受了另一个人的亲近与暧昧啊。他待我的好果真都是无情的,他既不肯信也不肯要我的好。
邦总内心忽然就患得患失了,当真是老夫聊发少女心。

这回换刘邦代替韩信的站位了。韩重言这个挨千刀的,张良在心中唾骂他千万遍也改变不了他及其被动的现状——他身形幻化成风消逝的前一刻还不忘逼线传音给张良撂了句话。
“矛盾激化的大背景有了,你加油。”
张良方知这厮早有预谋,他定是算了这人回来的时机掐着点儿动手动脚的来瞎掺和添乱。
可他还能解释什么呢?人证物证摆在眼前,他急着解释刘邦也不急着听。他俯下身,极缓和极缓和地以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姿态将张良圈进怀里。但迟钝如张良都能很敏感地觉察到这仿佛狩猎者进攻前一刻的屏息。
“张仙人,”
刘邦开口,他头伏得低,温热气息凑近张良锁骨。张仙人条件反射般皱皱眉:香水也盖不掉的酒气烟气,以及为香水、酒气和烟气所盖掉的刘邦本身的气息——他一个中年老光棍居然喜欢用薰衣草味儿的沐浴露,身上也便带着些淡淡薰衣草香,是清甜里带着些烟火气的味道,现下却半分都嗅不到了。
“刚才是谁?”
声线压得极低,是富有磁性的危险。
“就,我……我一个朋友,仙界的。”张良莫名磕巴,他分明是能够好好讲清楚的呀,他又没做错什么。
“仙人么。”
刘邦哼笑一声。
“我当是仙人都无情,不曾想是仙人柔情蜜意好情趣,只对我无情。”
“我怎么就对你无情了?”
张良立马就愤愤不平似的反驳他,一句质问下意识脱口而出才反应过来:自己确确实实是只为着感化他心弥补过失拿走镜片才待他好的,况且也没能待他多特别,不过是……
不过是时光洪流里沙砾般一两点间隙的陪伴罢了。这番本意无情的说辞却让张良自己都难受,是真真切切太久没有体会到的心下难受——他竟会难受了,心抽搐着,有点点儿疼。
张良也不知道,谎撒得太认真会将自己都骗进去,戏演得太动情自己都会活成戏中人,大脑尚记得你在做戏,心却早融了进去,情动至极。

“你怎么就对我有情了?”
刘邦仍用着疑问的声调,却并未留下张良回答的间隙。他此刻就像个中二期的少年人在顾影自怜,是千万年难得逢一遭的脆弱。
“张仙人,怕是你忘了吧。是你一开始便口口声声讲找我是为着一样东西。你对我的所有柔情也只是为了熔化我的心——这也是你自己讲过的。”
“啊,这么一想,你倒是什么也没有做错,你是明码标价的,是我心较比干多一窍,想得多。”
刘邦当真松了手,现在他同张良面对面立着,只是他俩都低着头,从他这个身高角度只能瞧到张良低垂的刘海。
方才他才醒悟,他是被驯养了。他看见他所驯养的张良为他人所接近时,他胸膛中便闹起前所未有的好一场轰轰烈烈大革命。
我的,他是我的。
而从属关系——刘邦一直以来避免就是因为他懂得这道理——一旦涉及到情,便总会演化成双向的呀。
他其实不那么苦大仇深,老狐狸即使真是苦大仇深的也不会讲这种连他自己都觉肉麻的台词。但他在演,他也在赌,他赌仙人也是有情的,他赌张仙人能为他破戒,他赌他也驯养了张良。

“……没有,不是的。”
张良辩解,语言苍白无力又小小声。听起来简直如同自我怀疑式的自言自语。
“不是这样的,不对……起码,起码只有你,刘邦,只有你,我接近过,触到过,也抱过啊……总是独一份儿的……”
“那你刚才在做什么?锻炼身体么?”
邦总前所未有地赞美自己的演技,他神色颓废如丧考妣,他声线微颤甚至要带点儿哭腔。老演员了,即使真情也免不得以深厚功底来伪装。
张良当然还是不懂的,他一听这人竟悲伤至此便更着急,也顾不得满心弯弯道道全随直觉来:“不是,韩……那白龙分明是在教我!”
“教你?”又是一声恰到好处的冷笑:“教你些什么?”
“教我……教我……”
“嗯?”
张良忽然就嗫嚅了,他意识到他本打算讲出口的话有多奇怪。但刘邦可不等他,他目光炽烈咄咄逼人,催他快你赶紧讲完,要么乖乖做个仙要么自此以后离经叛道。
刘邦下意识觉得张良快哭了,他恶意地以虚伪逼迫他,大抵也是发泄些因着在意而生出的繁杂心绪吧吧。可就在他面上波涛汹涌心下好整以暇看戏时,他忽地一晃眼。
——张仙人身上白光看久了已经习惯,倏地泛起暖色调,倒叫刘邦一时眼花,愣住了。

“他在教我……教我如何去爱你。”


8.
“张仙人,”
好半晌还是刘邦先开口,他怀里人只埋着脸,默然不语。他身上粉紫色光芒倒慢慢由耀眼变得平和,不咸不淡不稀不浓,一半是恋爱色一半雷同于刘邦基佬紫的发色。
“你以后,就别走了,行不行?你住我家睡我的床,权当你是我的军师我的帝师参谋,于我帷幄之中运筹决胜。我甘愿替那一块儿镜片做你观世界的万花筒。你说行不行?”

“……嗯。”
张良极含糊地咕哝,他此刻无语凝噎讲不出话,好半天才又小小声地说:
“不过,好像,不用了。”

熟悉的清浅金光于仙人指尖漾起,于逐渐回温的、坚实而温暖的胸膛之上。
——光华流转里,一块玻璃似的碎片折射圈圈光斑,自刘邦胸膛里滑落。

“我拿回来了。”

9.
于是刘邦极其放肆地将张良压倒在餐桌上。他差一点儿就把张良给扒光,他带着薄茧的手已经摩挲至张良腰际。肌理细腻平实,劲瘦而柔韧,是好腰。
“子房,你既从我处拿了东西去,就总该……还点什么给我。”
“……不要。”
可张良拒绝了,声音低微却坚决。他碧蓝双眸里当真是受惊的小兽,畏缩着拒绝。

“行吧,你想如何就如何。不着急。”
邦总看似很善解人意地松了手,再度放飞煮熟的鸭子。
欲情故纵是个老梗,都熟了还能飞到哪儿去呢。他自信极了,他身下那处抵着张良,他分明感觉到张良亦起了反应。仙人禁欲不经挑逗,稍动情也看得一清二楚。
我倒也想看看仙人该如何自渎呢。刘邦心情极好地想着。他洗了澡,难得早早地睡下,枕畔人是眼前人,心安。

——老狐狸千算万算也算不过一介仙人呵。

翌日清晨刘邦便傻了。
无论是怀里还是枕畔都不留半分余温。

张良不见了。来如风去如风,皆是无踪。


10.
张良几乎要算作逃回仙界的——夜色深重里他辗转几番,刘邦该是累了,睡得死沉。
他实实在在遭吓着了。
为着自身悸动,既有心下也有身上。他胸膛如擂鼓,一派欢欣如春。
不对,这不对,不该如此的。
冷静下来些后张良仔细想想,他似乎找回了理智,如同八百年离家出走一回的小崽子被家长拎着衣领子拽回家,还没来得及享受自由放飞的心便再度归于条框禁锢里面对现实。

这不合规矩啊。
他是仙,堂堂一介天驷星君。他已经犯了天条,一不该动凡情二不该动凡欲。他活该下诛仙台,可他不敢。他离了仙界实在是再无去处。刘邦么?刘邦一介凡胎,心易变得很。纵他一时能为着自己而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他仍能下一秒便变卦。退一步讲,倘刘邦真能爱他一辈子,于仙人漫漫长长的无尽岁月里也不过是睁眼闭眼的功夫。届时他要再怎么办?再去骚扰刘邦转世么?
仙人就是仙人,看万物都透彻,这透彻便也带着不近人情的冷酷,张仙人当真冷酷至极,爱恨不顾至人无己。他看得明明白白,他若要爱刘邦便背弃他整个仙生,而刘邦若不爱他他便当真失了一切。
他惧,他实是惧刘邦总有一日会不爱他的。邦总有多善变而善谎,张良清楚得很。
你瞧这人爱也爱得多清醒,却又是惧着不爱而清醒,到底有情无情实在是讲不清的。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人生须臾而长江无穷,他只会是一块砖,将刘邦心头坚冰敲得粉碎,以让他更好地去爱。而暖他胸膛的玉总还有,总会在后面。
不该是他,但总会有的,会的。

——而今他终于知晓,他原本也是有情的。

他于南天门归来,一路失魂落魄。他实在是自己折磨自己。
镜片找回来了,目的达成,加之顺带熔化了颗凡人的心,依理讲要算大功德一件。可张良不敢细想,尤是不敢细想刘邦失了他后该作何反应,一想便又满脑子二字:缺德。
怎会至此呢。

他将镜片修补好,最后一块碎片贴上去,尚泛着暖意。
他带上去,又不得不赶紧取下来。镜片里竟有一片雾霭茫茫——粉紫色烟霞里,恍惚有个人影。

罢罢罢,是我自作孽不可活是我六根不净,是我修为尚浅,误事也误情。
驭良府上大门一闭,天驷星君自凡间归来后便闭关修行去了。小白龙和命格星君都没见着他一面。
萧何只能叹气,命,都是命。命中注定你该有情的,命中注定你要欠他的。

刘邦呢。
刘邦不愧是刘邦,他胸膛一点化开又如何。该吃吃该喝喝该拍戏拍戏,日子无非是回归旧轨迹,没了张良他还得一样的过,老狐狸自然不至寻死觅活。
一切如故,独有一点不大一样。胸膛里原本嵌块镜片的那处儿,如今拔了镜片去,留下黑梭梭一个大口子,空洞如黑洞,自里朝外满溢的皆是浮浮沉沉两个字:弓长张,点艮良。
——曾有一物,他原先没有而现在没有,他原先不信而现在不得不信了。搁从前,将这竖心旁边一个青字换做生,他倒还更信些。
但现在我信了,因着无迹可寻本不存在的你。

仙人真是有办法的,他想,不枉古今信徒无数。现下他也信了,满脑子大不敬的逆天老狐狸刘邦也信了。
但他信的不是神,是情。


他自感受到胸膛暖意一刻起便觉耳目一新,世界都铺了光色,暖而亮。而现下他胸膛又冷。看过千帆再乘一叶扁舟,便连曾经习惯的老桨也握不住了。
你真恶毒,张仙人。他兀自躺在床上,没什么表情地想。
你就是来给我天谴的罢,我知我一生造孽多端,可我不知我竟有一天也会沦落至此。我不要心,谁要你将它暖化了去的?你暖化了又不负责,你叫我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办?
他便暗自阖了眼去。冻上吧,你快些再冻上罢。冰封的心脏便不再疼痛了。

白日又是新的一天,届时心下纷杂便都作灰飞。他是老狐狸刘邦呀,他不爱,也不痛的。

演员没法不做演员了,他自开演的那一刻起便一辈子不再能停止,演一场戏一生,职业病最重的该是演员才对。
刘邦不能免俗,他当然还演戏,当然活得一如既往,当然放不下镁光灯下康庄大道一路钱途。

但当唇畔一抹睥睨笑意的扎高马尾的白铠男子出现在他面前问他:“你爱不爱他,就是,张良?”
“爱。”
他极笃定地,义无反顾。
“有多爱?”
“不清楚,”刘邦诚实作答,“也许不足以让我抛下一切寻死觅活罢,不算爱得多深。我还要过日子还要活得辉煌,无他也没法。”
“但我只爱他一个,前无古人后也不会有来者的。心头独一份,再没有别的了。这大抵是我拥有的所有的爱了,我再给不了别的。”

“那如果让你抛却现下一切去爱他呢?”
“嗯?”
“也就是说,”韩信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我大发慈悲帮你修个仙去追张良,你愿不愿意?好歹也是他这么多年的朋友,我可看不得他自怨自艾几百年之类的——也算是弥补我一份憾事罢……”
刘邦一怔。
少顷他弯下腰,他对着小白龙深鞠一躬。


11.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张良自凌霄殿下出来,一路行向南天门。

天帝他老人家今儿有功夫,将自人间归来后便闭关不出的天驷星君召了去却又支支吾吾半晌讲不出什么名堂,最后只挥挥袖子讲人间新近有个小仙飞升,现下正在南天门,你去瞧瞧罢,末了又沉吟着补上一句,你当仙人当了这么多年,座下也没个弟子,这回看着,若还合心意,便权当收个妖、不是,收个徒。
张良一头雾水,天帝何时有这般闲心关照下属了?但毕竟顶头上司,他再怎么颓废抑郁大门不出也还是得给面子的——实则他也晓得,这是关怀。但他着实提不起劲。拂尘一扬恭敬领命便前去。
这条路太熟悉,不久前他曾走过一遭,那一遭下去几乎改变他仙生。
——没成想这一遭下去,便是真改变了他仙生。
张良的脚步停下,他远瞧见个身影,紫道袍紫束发,一派基佬紫。像他午夜梦回时回游于眼皮底下的背影,又像是他自镜片里看去看见的人——虽现下他早不带单片镜,粉紫色雾同那人是否还居于他心间他自己也不敢细想。
对方也瞧见他,驱起仙法不甚娴熟地朝他移过来。明星胚子生得好,这人穿道袍也好看,甚至于有些眼熟。张良仔细想想,他确是见过的,在他拍的某部古装片里他早就是如此,衣袂飘飘一袭紫,立在南天门柱底下,朝他笑。

刘邦飘飘然过来,一把拥住张良,似是要将这人折骨挫形揉得粉碎,一把按进胸膛,好填补他留下那么大一个豁口。

“天驷星君,你可叫我好找。”
“啊,对了,小仙刘邦,见过星君。此前多有冒犯,请多多包涵。虽则日后——怕是也仍有冒犯的。”

12.

张良只觉口干舌燥四肢无力,一时间大脑当机,什么也讲不出来。他骤然地忘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他只诧异时光真快啊,分明别离不久他便又出现了,然而他又转念,不大对,于他自闭在府中浑噩的大半年来讲,时光也太慢了。
——实则刘邦才该委屈。他是实实在在磨了百年的,为着寻他。

好半晌张良张张唇,喉音稍带喑哑。
“你……你怎么来了?”
“我修仙得道了呗。”刘邦讲得很轻松。
“你怎么……你怎么能得道的?”
张良自然清楚,他清楚刘邦的物欲爱欲情欲,纵使刘邦爱他胜过那些浮荣也是不合天条的——爱亦是一桩情字呀。

刘邦却笑出声,他当然知道张良想些什么。 成仙归成仙,演员的老本行还不忘呢。
于是他讲出了他自认为这一辈子以来最有水平的一段儿台词,讲得太真太动情,拍出来绝对效果好。
可他面前没有摄像机,没有三千世界浮华,只有独一位张仙人,飘飘然如羽化浩浩乎似御风,干净得很。

“我为什么不能得道?”
“我爱你,不错。可我爱你,绝非男欢女爱亦无关花鸟风月,也绝不是情不知所起——那太虚妄,不配叫一往而深的。我爱你恰如飞蛾趋向火光恰如众生朝拜太阳。我行于晦夜而你如光,我该是什么也不信的,除了你。”
“我爱你,只因你是我的光。那也许不能叫爱也不配叫情,那是信仰。我不信神不信天道也不信命,但我信了你。”


13.
“张仙人,现下我什么也没有了。我独立天际风满袖,除了怀里一个你,什么也没有。”
“所以你愿不愿可怜可怜我,同我结为道侣?”

张良又是埋在他怀里小小声的,这回却不含糊了。
“这不合天条……搞不好要下诛仙台的。”

刘邦却笑得更开怀,他知他便是有情了。
“我都舍得为你上天宫,你就不肯为我下一回诛仙台么?”

有情无情一来一去,张良想想,好罢,也算是扯平了。他觉得他得扳回一成,甜言蜜语前溃不成军也太丢人了。可他生性如此,憋老半天也只是又小声一句,反倒自己先红的耳根子也是自己先落的泪。

“……行。天上地下都游遍,自此一双人罢。”

-fin

感谢阅读

评论(17)
热度(57)

© 玥_Aria | Powered by LOFTER